從事採訪工作十年,對我而言「採訪」早已根生於心。但採訪是什麼呢?
從自由時報正式體制內的記者離職後,近期一直有外部單位邀約演講,希望能開跟「採訪」有關的課程,或是諮詢採訪教學事宜,更讓我頓然驚覺自己對「採訪」的理所當然。
因此本篇就先來談談,什麼是採訪。至於報導寫作範疇,本篇先不討論。
日常生活,都是採訪的練習場。
國語字典中對採訪的解釋「新聞記者蒐集資料、訪問打探消息」,而今採訪工作已經不限於新聞記者,甚至一般寫手、學者研究調查(田野考察)或是部落客寫文,都需要採訪技能。
蒐集資料並不局限於書本、網路、雜誌等管道,人的大腦也是一個資料庫,當我拋出問題時,你會在腦海中開始搜索相關資訊、一些可以回答我的訊息。
廣義來說,日常生活中的一問一答就是「採訪」的基礎,只差有沒有被「報導」的價值。
案例1:便當店
「老闆,這個便當多少錢?」
「50元。」
「幫我包一個。」
案例2:業務跟企劃對談
「這次廣告頁,客戶有想要哪種風格嗎?」
「他們說想要極簡!」
如果案例1可以多問一點,今天菜色是什麼、這些菜的產地、煮法是什麼,或許就可以找到一點梗;在案例2中,如果繼續追問,客戶想要極簡的原因、產品屬性、哪種的極簡風格,或許就更能精準掌握客戶的需求。
因此我對採訪的定義是:「我問多一點」、「你回答多一點」。
而這個「多一點」,就是可以報導中可以著力的「深入點」,從採訪過程中找出可能成為寫作素材、最有價值的部分。
或許下一篇,我們可以來談談如何讓問題「深入點」的關鍵。
多一點,就是採訪的廣度、深度。
在日常的採訪工作現場中,大概10次採訪中,會有3次聽到受訪者給我的回應,如下:
「天啊!妳這問題問得真好,從來沒有人從這個角度切入。」
「妳居然能吃出我蛋糕裡面有放酒,妳好敏銳。」(其實我有嗅覺味覺的精神官能症吧)
聽到受訪者這樣說,當然對我是種鼓勵,代表我問的方向是對的。
很多時候我拋給受訪者的問題,並非事先準備好,有些即時反應的問題,是依靠著經驗累積跟直覺
(我把直覺放在後面,代表「經驗」很重要,代表這項技能是可以學習的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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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當受訪者思索這些我拋出的問題時,往往就能給予我更多意想不到的好答案。
有次採訪在官田從事有機農業產銷平台的楊從貴,當年採訪他時,網路上的資料並不多。
他是一個很有口條的受訪者,談話間也極富感情渲染力。
第一次實地踩點,與他見面時,我們就站在官田的有機菱角田邊,他正觀察水田邊福壽螺的比例,擔心太多會讓菱角歉收,又一邊談著小鄉小村推廣有機農業的困境。
他忽然有感而發說:「農夫是永遠的輸家。」
傍晚時分,橘黃色的夕陽西下後周圍慢慢變暗,無遮蔽的水田吹來的風讓人打起寒意,
我心裡一顫,但卻佩服著他的毅力與堅持態度,因為他緊接著說「與其詛咒周圍的黑暗,不如努力點亮手上的那盞蠟燭。」
能讓一個人如此堅持,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,可能還會造成死在虎爪下的悲劇,肯定有些什麼原因。
第二次是正式採訪,過程中他談到,過去的經歷跟農業一點關係都沒有,只是因為他愛好大自然,因此堅持有機農業推廣。
雖然這好像是一個「OK,有東西可以寫」的答案,但我不死心問起他的成長環境,讓他開始思索他的童年,從中找到跟愛好大自然互相連結的理由。
採訪完後他跟我說,他從沒想過原來這些東西,不只是表面的愛,而是有更深層的靈魂。
採訪,就是一場溝通跟交流。
記得我在採訪台北天母的On the Road時,當時他們才開店不久。
報導內容真正需要的篇幅很短,只要請老闆回答創立理念、冰淇淋特色跟介紹口味大概就可以結束,根本無需花太多時間跟心力。
剛創店的老闆對製冰很有熱情(現在一樣有熱情啦),我在採訪過程被他這種勇於嘗試態度感動,
後來我不只跟老闆討論吉拉朵跟雪酪的不同,還討論歐洲各種冰淇淋的差別,無論是用料、製成手法或是風味呈現,讓老闆對這些問題驚呼不已。
(美食記者什麼沒有,就是會常常吃到很多類型的店家跟獲得美食知識)
老闆後來表示,因為獲得不同的回應與新的想法,更想要嘗試不同的食材來製作冰淇淋。(也是用料不惜本的瘋子一枚)
採訪報導出刊後,我們還持續保持某個程度的交流,只要吃到不錯的義式冰淇淋,就會互相討論、研究口味。
我無法確定,在採訪過後,老闆對於過程中的亮點還會記得多少,但我希望在對方願意接受採訪之際,我也能回饋些什麼,至少在過程中已經做到我可以給予的了。
對我而言,採訪就是:透過採訪者發掘問題的專業,幫受訪者找出令人省思的啟發點,
在一場採訪中,讓受訪者跟採訪者都找到出路(一個有稿子可以寫、一個也能獲得不同的意見),讓這場採訪是有意義的對談,是一場不辜負彼此的相遇時光。
把採訪的技能,運用在其他產業、職場領域中,都很受用。
詢問客戶的技巧,從貼近客戶立場與思維來引導客戶,更容易達到好的信任感。
同樣的道理,放在儼然快成為自媒體的部落客身上,也很適用。
你的問題,決定別人怎麼看你。是拿錢寫業配、一次往來交易的部落客,還是一個尊重對方也願意投資自己專業的好採訪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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